文:王國維
〈紅樓夢評論〉
(前略)
《紅樓夢》之美學上之價值
如上章之說,解讀劇相吾國人之精神,王國維紅尾世間的樓夢也,樂天的書與也,故代表其精神之戲曲小說,切喜無往而不著此樂天之色彩,反徹winform桌面提醒 源码始於悲者終於歡,頭徹始於離者終於合,悲劇始於困者終於亨,解讀劇相非是王國維紅尾而欲饜閱者之心難矣!若《牡丹亭》之返魂,樓夢《長生殿》之重圓,書與其最著之一例也。切喜《西廂記》之以〈驚夢〉終也,反徹未成之作也;此書若成,頭徹吾烏知其不為《續西廂》之淺陋也?有《水滸傳》矣,曷為而又有《蕩寇志》?有《桃花扇》矣,曷為而又有《南桃花扇》?有《紅樓夢》矣,彼《紅樓復夢》、《補紅樓夢》、《續紅樓夢》者,曷為而作也?又曷為而有反對《紅樓夢》之《兒女英雄傳》?故吾國之文學中,其具厭世解脫之精神者,僅有《桃花扇》與《紅樓夢》耳。
而《桃花扇》之解脫,非真解脫也。滄桑之變,目擊之而身歷之,不能自悟而悟於張道士之一言;且以歷數千里、冒不測之險、投縲紲之中所索之女子,才得一面,而以道士之言,一朝而捨之,自非三尺童子,其誰信之哉!故《桃花扇》之解脫,他律的也;而《紅樓夢》之解脫,自律的也。且《桃花扇》之作者,但借侯、李之事以寫故國之戚,而非以描寫人生為事。故《桃花扇》,政治的也,國民的也,歷史的也;《紅樓夢》,哲學的也,宇宙的也,文學的也。此《紅樓夢》之所以大背於吾國人之精神,而其價值亦即存乎此。彼《南桃花扇》、《紅樓復夢》等,正代表吾國人樂天之精神者也。
《紅樓夢》一書,與一切喜劇相反,徹頭徹尾之悲劇也。其大宗旨如上章之所述,讀者既知之矣。除主人公不計外,凡此書中之人,有與生活之欲相關係者,無不與苦痛相終始。以視寶琴、岫烟、李紋、李綺等,试客联盟网站源码若藐姑射神人,夐乎不可及矣。夫此數人者,曷嘗無生活之欲,曷嘗無苦痛?而書中既不及寫其生活之欲,則其苦痛自不得而寫之,足以見二者如驂之靳,而永遠的正義,無往不逞其權力也。又吾國之文學,以挾樂天的精神故,故往往說詩歌的正義,善人必令其終,而惡人必罹其罰,此亦吾國戲曲小說之特質也。《紅樓夢》則不然,趙姨、鳳姐之死,非鬼神之罰,彼良心自己之苦痛也。若李紈之受封,彼於《紅樓夢》十四曲中,固已明說之曰:
〔晚韶華〕鏡裡恩情,更那堪夢裡功名!那韶華去之何迅,再休題綉帳鴛衾。只這戴珠冠,披鳳襖,也抵不了無常性命。雖說是人生莫受老來貧,也須要陰隲積兒孫。氣昂昂頭戴簪纓,光燦燦胸懸金印,威赫赫爵祿高登,昏慘慘黃泉路近。問古來將相可還存?也只是虛名兒,與後人欽敬。(第五回。)
此足以知其非詩歌的正義,而既有世界人生以上,無非永遠的正義之所統轄也。故曰《紅樓夢》一書,徹頭徹尾的悲劇也。
由叔本華之說,悲劇之中,又有三種之別:第一種之悲劇由極惡之人極其所有之能力以交構之者;第二種由於盲目的運命者;第三種之悲劇由於劇中之人物之位置及關係,而不得不然者,非必有蛇蝎之性質與意外之變故也,但由普通之人物,普通之境遇,逼之不得不如是。彼等明知其害,交施之而交受之,各加以力而各不任其咎。此種悲劇,其感人賢於前二者遠甚。何則?彼示人生最大之不幸,非例外之事,而人生之所固有故也。若前二種之悲劇,吾人對蛇蝎之人物與盲目之命運,未嘗不悚然戰慄,然以其罕見之故,猶倖吾生之可以免,而不必求息肩之地也。但在第三種,則見此非常之勢力足以破壞人生之福祉者,手机端页面源码下载無時而不可墜於吾前。且此等慘酷之行,不但時時可受諸己,而或可以加諸人,躬丁其酷,而無不平之可鳴,此可謂天下之至慘也。
若《紅樓夢》,則正第三種之悲劇也。茲就寶玉、黛玉之事言之。賈母愛寶釵之婉,而懲黛玉之孤僻,又信金玉之邪說,而思壓寶玉之病;王夫人固親於薛氏;鳳姐以持家之故,忌黛玉之才,而虞其不便於己也;襲人懲尤二姐、香菱之事,聞黛玉不是東風壓西風,就是西風壓東風之語,(第八十二回。)懼禍之及,而自同於鳳姐,亦自然之勢也。寶玉之於黛玉,信誓旦旦,而不能言之於最愛之之祖母,則普通之道德使然,況黛玉一女子哉!由此種種原因,而金玉以之合,木石以之離,又豈有蛇蝎之人物、非常之變故行於其間哉?不過通常之道德,通常之人情,通常之境遇為之而已。由此觀之,《紅樓夢》者,可謂悲劇中之悲劇也。
由此之故,此書中壯美之部分,較多於優美之部分,而眩惑之原質殆絕焉。作者於開卷即申明之曰:
更有一種風月筆墨,其淫穢汙臭,最易壞人子弟。至於才子佳人等書,則又開口文君,滿篇子建,千部一腔,千人一面,且終不能不涉淫濫。在作者不過欲寫出自己兩首情詩豔賦來,故假捏出男女二人名姓,又必旁添一小人撥亂其間,如戲中小丑一般。(此又上節所言之一證。)
茲舉其最壯美者之一例,即寶玉與黛玉最後之相見一節曰:
那黛玉聽著傻大姐說寶玉娶寶釵的話,此時心裡竟是油兒醬兒糖兒醋兒倒在一處的一般,甜苦酸鹹,竟說不上什麼味兒來了……自己轉身要回瀟湘館去,那身子竟有千百斤重的,兩隻腳卻像踏著棉花一般,早已軟了。只得一步一步,慢慢的资金净流入指标源码走將下來。走了半天,還沒到沁芳橋畔,腳下愈加軟了。走的慢,且又迷迷痴痴,信著腳從那邊繞過來,更添了兩箭地路。這時剛到沁芳橋畔,卻又不知不覺的順著隄往向裡走起來。紫鵑取了絹子來,卻不見黛玉。正在那裡看時,只見黛玉顏色雪白,身子恍恍蕩蕩的,眼睛也直直的,在那裡東轉西轉……只得趕過來輕輕的問道:「姑娘怎麼又回去?是要往那裡去?」黛玉也只模糊聽見,隨口答道:「我問問寶玉去。」……紫鵑只得攙他進去。
那黛玉卻又奇怪了,這時不似先前那樣軟了,也不用紫鵑打簾子,自己掀起簾子進來……見寶玉在那裡坐著,也不起來讓坐,只瞧著嘻嘻的獃笑。黛玉自己坐下,卻也瞧著寶玉笑。兩個也不問好,也不說話,也無推讓,只管對著臉獃笑起來。忽然聽著黛玉說道:「寶玉,你為什麼病了?」寶玉笑道:「我為林姑娘病了。」襲人、紫鵑兩個,嚇得面目改色,連忙用言語來岔。兩個卻又不答言,仍舊獃笑起來……紫鵑攙起黛玉,那黛玉也就站起來,瞧著寶玉,只管笑,只管點頭兒。紫鵑又催道:「姑娘回家去歇歇罷。」黛玉道:「可不是,我這就是回去的時候兒了。」說著,便回身笑著出來了,仍舊不用丫頭們攙扶,自己卻走得比往常飛快。(第九十六回。)
如此之文,此書中隨處有之,其動吾人之感情何如!凡稍有審美的嗜好者,無人不經驗之也。
《紅樓夢》之為悲劇也如此。昔雅里大德勒於《詩論》中,謂悲劇者,所以感發人之情緒而高上之,殊如恐懼與悲憫之二者,為悲劇中固有之物。由此感發,而人之精神於焉洗滌。故其目的,倫理學上之目的也。叔本華置詩歌於美術之頂點,又置悲劇於詩歌之頂點;而於悲劇之中,雕刻机软件源码又特重第三種,以其示人生之真相、又示解脫之不可已故。故美學上最終之目的,與倫理學上最終之目的合。由是《紅樓夢》之美學上之價值,亦與其倫理學上之價值相聯絡也。
《紅樓夢》之倫理學上之價值
自上章觀之,《紅樓夢》者,悲劇中之悲劇也。其美學上之價值,即存乎此。然使無倫理學上之價值以繼之,則其於美術上之價值尚未可知也。今使為寶玉者,於黛玉既死之後,或感憤而自殺,或放廢以終其身,則雖謂此書一無價值可也。何則?欲達解脫之域者,固不可不嘗人世之憂患;然所貴乎憂患者,以其為解脫之手段故,非重憂患自身之價值也。今使人日日居憂患言憂患,而無希求解脫之勇氣,則天國與地獄,彼兩失之;其所領之境界,除陰雲蔽天、沮洳彌望外,固無所獲焉。黃仲則〈綺懷〉詩曰:
如此星辰非昨夜,為誰風露立中宵。
又其卒章曰:
結束鉛華歸少作,屏除絲竹入中年。茫茫來日愁如海,寄語羲和快著鞭。
其一例也。《紅樓夢》則不然,其精神之存於解脫,如前二章所說,茲固不俟喋喋也。
然則解脫者,果足為倫理學上最高之理想否乎?自通常之道德觀之,夫人知其不可也。夫寶玉者,固世俗所謂絕父子、棄人倫、不忠不孝之罪人也。然自太虛中有今日之世界,自世界中有今日之人類,乃不得不有普通之道德,以為人類之法則。順之者安,逆之者危;順之者存,逆之者亡。於今日之人類中,吾固不能不認普通之道德之價值也。然所以有世界人生者,果有合理的根據歟?抑出於盲目的動作,而別無意義存乎其間歟?使世界人生之存在,而有合理的根據,則人生中所有普通之道德,謂之絕對的道德可也。然吾人從各方面觀之,則世界人生之所以存在,實由吾人類之祖先一時之誤謬。詩人之所悲歌,哲學者之所冥想,與夫古代諸國民之傳說,若出一揆。
若第二章所引《紅樓夢》第一回之神話的解釋,亦於無意識中暗示此理,較之〈創世記〉所述人類犯罪之歷史,尤為有味者也。夫人之有生,既為鼻祖之誤謬矣,則夫吾人之同胞,凡為此鼻祖之子孫者,苟有一人焉未入解脫之域,則鼻祖之罪,終無時而贖,而一時之誤謬,反覆至數千萬年而未有已也。則夫絕棄人倫如寶玉其人者,自普通之道德言之,固無所辭其不忠不孝之罪;若開天眼而觀之,則彼固可謂干父之蠱者也。知祖父之誤謬,而不忍反覆之以重其罪,顧得謂之不孝哉?然則寶玉「一子出家,七祖昇天」之說,誠有見乎所謂孝者在此不在彼,非徒自辯護而已。
然則舉世界之人類,而盡入於解脫之域,則所謂宇宙者,不誠無物也歟?然有無之說,蓋難言之矣。夫以人生之無常,而知識之不可恃,安知吾人之所謂有,非所謂真有者乎?則自其反而言之,又安知吾人之所謂無,非所謂真無者乎?即真無矣,而使吾人自空乏與滿足、希望與恐怖之中出,而獲永遠息肩之所,不猶愈於世之所謂有者乎?然則吾人之畏無也,與小兒之畏暗黑何以異?自已解脫者觀之,安知解脫之後,山川之美,日月之華,不有過於今日之世界者乎?讀〈飛鳥各投林〉之曲,所謂「一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」者,有歟無歟,吾人且勿問,但立乎今日之人生而觀之,彼誠有味乎其言之也。
難者又曰:人苟無生,則宇宙間最可寶貴之美術,不亦廢歟?曰:美術之價值,對現在之世界人生而起者,非有絕對的價值也。其材料取諸人生,其理想亦視人生之缺陷逼仄,而趨於其反對之方面。如此之美術,惟於如此之世界、如此之人生中,始有價值耳。今設有人焉,自無始以來,無生死,無苦樂,無人世之罣礙,而惟有永遠之知識,則吾人所寶為無上之美術,自彼視之,不過蛩鳴蟬噪而已。何則?美術上之理想,固彼之所自有,而其材料,又彼之所未嘗經驗故也。又設有人焉,備嘗人世之苦痛,而已入於解脫之域,則美術之於彼也,亦無價值。何則?美術之價值,存於使人離生活之欲,而入於純粹之知識。彼既無生活之欲矣,而復進之以美術,是猶饋壯夫以藥石,多見其不知量而已矣。然而超今日之世界人生以外者,於美術之存亡,固自可不必問也。
夫然,故世界之大宗教,如印度之婆羅門教及佛教,希伯來之基督教,皆以解脫為惟一之宗旨。哲學家如古代希臘之柏拉圖,近世德意志之叔本華,其最高之理想,亦存於解脫。殊如叔本華之說,由其深邃之知識論、偉大之形而上學出,一掃宗教之神話的面具,而易以名學之論法,其真摯之感情與巧妙之文字,又足以濟之,故其說精密確實,非如古代之宗教及哲學說,徒屬想像而已。然事不厭其求詳,姑以生平所疑者商榷焉。夫由叔氏之哲學說,則一切人類及萬物之根本一也。故充叔氏拒絕意志之說,非一切人類及萬物各拒絕其生活之意志,則一人之意志亦不可得而拒絕。
何則?生活之意志之存於我者,不過其一最小部分,而其大部分之存於一切人類及萬物者,皆與我之意志同。而此物我之差別,僅由於吾人知力之形式故。離此知力之形式,而反其根本而觀之,則一切人類及萬物之意志,皆我之意志也。然則拒絕吾一人之意志,而姝姝自悅曰解脫,是何異決蹄𨁊之水而注之溝壑,而曰天下皆得平土而居之哉!佛之言曰:「若不盡度眾生,誓不成佛。」其言猶若有能之而不欲之意。然自吾人觀之,此豈徒能之而不欲哉?將毋欲之而不能也。故如叔本華之言一人之解脫,而未言世界之解脫,實與其意志同一之說不能兩立者也。叔氏於無意識中亦觸此疑問,故於其《意志及觀念之世界》之第四編之末,力護其說曰:
人之意志,於男女之欲,其發見也為最著。故完全之貞操,乃拒絕意志,即解脫之第一步也。夫自然中之法則,固自最確實者。使人人而行此格言,則人類之滅絕,自可立而待。至人類以降之動物,其解脫與墮落,亦當視人類以為準。《吠陀》之經典曰:「一切眾生之待聖人,如飢兒之望慈父母也。」基督教中亦有此思想。珊列休斯於其〈人持一切物歸於上帝〉之小詩中曰:「嗟汝萬物靈,有生皆愛汝。總總環汝旁,如兒索母乳。攜之適天國,惟汝力是怙。」
德意志之神祕學者馬斯太・哀克赫德亦云:「〈約翰福音〉云:余之離世界也,將引萬物而與我俱,基督豈欺我哉!夫善人固將持萬物而歸之於上帝,即其所從出之本者也。今夫一切生物,皆為人而造,又各自相為用,牛羊之於水草,魚之於水,鳥之於空氣,野獸之於林莽皆是也。一切生物皆上帝所造,以供善人之用,而善人攜之以歸上帝。」彼意蓋謂人之所以有用動物之權利者,實以能救濟之之故也。
於佛教之經典中,亦說明此真理。方佛之尚為菩提薩埵也,自王宮逸出而入深林時,彼策其馬而歌曰:「汝久疲於生死兮,今將息此任載。負余躬以遐舉兮,繼今日而無再。苟彼岸其余達兮,余將徘徊以汝待。」(《佛國記》。)此之謂也。(英譯《意志及觀念之世界》第一冊第四百九十二頁。)
然叔氏之說,徒引據經典,非有理論的根據也。試問釋迦示寂以後,基督屍十字架以來,人類及萬物之欲生奚若?其痛苦又奚若?吾知其不異於昔也。然則所謂持萬物而歸之上帝者,其尚有所待歟,抑徒沾沾自喜之說,而不能見諸實事者歟?果如後說,則釋迦、基督自身之解脫與否,亦尚在不可知之數也。往者作一律曰:
生平頗憶挈盧敖,東過蓬萊浴海濤。何處雲中聞犬吠,至今湖畔尚烏號。人間地獄真無間,死後泥洹枉自豪。終古眾生無度日,世尊祇合老塵囂。
何則?小宇宙之解脫,視大宇宙之解脫以為準故也。赫爾德曼人類涅槃之說,所以起而補叔氏之缺點者以此。要之,解脫之足以為倫理學上最高之理想與否,實存於解脫之可能與否。若夫普通之論難,則固如楚楚蜉蝣,不足以撼十圍之大樹也。
今使解脫之事,終不可能,然一切倫理學上之理想,果皆可能也歟?今夫與此無生主義相反者,生生主義也。夫世界有限,而生人無窮。以無窮之人,生有限之世界,必有不得遂其生者矣。世界之內,有一人不得遂其生者,固生生主義之理想之所不許也。故由生生主義之理想,則欲使世界生活之量達於極大限,則人人生活之度不得不達於極小限。蓋度與量二者,實為一精密之反比例,所謂「最大多數之最大福祉」者,亦僅歸於倫理學者之夢想而已。
夫以極大之生活量,而居於極小之生活度,則生活之意志之拒絕也奚若?此生生主義與無生主義相同之點也。苟無此理想,則世界之內,弱之肉,強之食,一任諸天然之法則耳,奚以倫理為哉?然世人日言生生主義,而此理想之達於何時,則尚在不可知之數。要之,理想者,可近而不可即,亦終古不過一理想而已矣。人知無生主義之理想之不可能,而自忘其主義之理想之何若,此則大不可解脫者也。
夫如是,則《紅樓夢》之以解脫為理想者,果可菲薄也歟?夫以人生憂患之如彼,而勞苦之如此,苟有血氣者,未有不渴慕救濟者也。不求之於實行,猶將求之於美術。獨《紅樓夢》者,同時與吾人以二者之救濟。人而自絕於救濟則已耳;不然,則對此宇宙之大著述,宜如何企踵而歡迎之也!
書籍介紹
本文摘錄自《解讀王國維》,三民出版
主編:楊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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責任編輯:翁世航
核稿編輯:潘柏翰